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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五伏】折翼

    最近,惠觉得自己背后似乎长了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最开始他只是觉得有些痒,后来便忍不住去抓,他换衣服的时候只看见镜子里自己背后泛红的抓痕,别的什么也没有。也许是过敏,轻微症状的,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。

然而过了一个晚上,这种痒让他难以安眠,痒意似乎渗透到了皮下的骨骼里,让他简直想拿把刀挑开自己的后背,以便能像剔骨削肉似的把这层痒意剐得一干二净。第二天早上,他在换下的睡衣背后发现了自己挠出的血迹。

    也许上次战斗的时候沾上了什么东西?惠不禁这么想道。

    惠找到家入硝子,给她看了自己的后背,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背后是什么样子,从她的脸色看起来明显不太好,不过老实说,从迸裂的伤口里传来的的刺痛感缓解了钻骨的痒意,的确让他舒服了很多。

    家入硝子看了之后问:“惠,你留指甲吗?”

    惠打量了下自己不到1mm的指甲,“没有,我几天刚前剪过。”

    “你那是会伸缩的小猫爪子吗,不然怎么能把自己挠得这么深?”她拿起一边的镊子捡出和翻开的皮肉粘黏在一起的衣服纤维,“抓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痛吗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,我晚上睡的迷迷糊糊的,梦到有种子钻进背后还在肉里发了芽,弄得我好痒,总想着把它们赶快挖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不像是诅咒呢……你最近有没有接触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”

    惠摇头。

    “算了,你先去药店随便买点止痒的药膏涂上吧,还没好的话就请假去医院看医生。”

    “家入小姐不是医生吗?”

    “就算看病还分科室呢,不好意思,这里只是咒物伤科,皮肤科的话出门直走20公里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一下,先别走,”家入硝子扯住他的衣服后摆,“普通的伤药我这里还是有的,坐下,等我把你背后自己挠的口子都包扎完了再走。”

    惠听从家入硝子的建议买了一盒止痒的药膏,回到寝室里自己涂上,薄荷脑和冰片让他背后凉飕飕的,也许是心理作用,他感到痒意开始逐渐衰退。

    这两天惠被这件事折腾得有些疲惫,导致他在体术训练中打不起精神,结果被虎杖抓住破绽,一个甩臂他就飞了出去。

    虎杖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,他飞出去的时候只有这一个想法。

    顺便一提,这次的体术训练是一对十对抗战,虎杖对他和野蔷薇,以及另外七个校长制作的咒骸。

    “伏黑,你好轻,简直比野蔷薇还要轻得多。”虎杖也有些意外,他跑过来查看惠的状况,把他拉起来的时候说道。

    “喂喂!我可听见了哟!你小子是对一位淑女的体重有什么意见吗?”同样被甩开的野蔷薇一边撸起袖子一边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虎杖连忙摆手说:“哎!我不是这个意思,只是稍微感叹一下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的意思还是觉得伏黑比我轻咯!有没有搞错?一个一米七五、浑身肌肉的臭男人,竟然会比我这样娇小可爱易推倒的软妹子轻?”

    虎杖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。

    “臭……?”惠偷偷嗅了下自己的衣服,     “还好,我每天都洗澡换衣服的。” 他在一旁小声说。

    但惠的直觉似乎告诉他的确哪里有些异常,他回去后自己称了下体重,体重秤上显示的是45.50kg。

    惠把体重秤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,他怀疑这个东西一定是哪里坏了。惠的视线扫到角落的一对20kg哑铃,他用体重秤秤了下这对哑铃,40.00kg,分毫不差。

    奇了怪了。

    惠重新站了上去,上面跳出44.98kg。

    艹

    虎杖和野蔷薇发现这两天伏黑不仅食量大增,就连口味也大变,他们在一起吃饭时,伏黑点的都是些平常根本不会点的高脂高糖高热量食物,还是双人份,吃到最后伏黑脸上痛苦的表情都憋不住了还要硬往嘴里塞,他们两个光是看着就浑身难受。

    “伏黑,你最近是在做增肥训练?”虎杖说,“你莫非是在介意我之前说你比野蔷薇还要轻的玩笑话吧?那只是说笑的啦,野蔷薇也没有放在心上,对不对野蔷薇?”虎杖用胳膊肘悄悄碰了下野蔷薇。

    野蔷薇叉手道:“不,生气是真生气,不过那是某人说话太冒失的缘故,不关伏黑的事。”

    惠梗着脖子猛灌一大口甜腻了的奶茶方才咽下嘴里的汉堡肉,他喘了口气,说道:    “不,我是考虑到以后战斗需要才这么做的,毕竟体重过轻的话自己的攻击力道会下降,还会很容易被敌人甩开。”

    “的确是这样,但这种事一时急不来的吧?”虎杖想了想道,“你这样暴饮暴食对健康不好哦。”

    说着虎杖迅速拿走了摆在惠面前的另一份汉堡,只一口,就把刚才噎了惠半天的巨无霸汉双层堡给包进了嘴里。

    “正好我还没有些吃饱,你这份就给我了吧。”

    好厉害,惠只能惊叹,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做到嘴里有一整个汉堡的情况下还能说清楚话的。

    另一边,野蔷薇拿走了他的第二杯奶茶。

    “伏黑君,你知不知道在保持身材的Lady面前点奶茶,而且还是两杯,是多过分的事吗?你这杯归我了,啊——可恶!明明与自己定下了誓约,这个星期绝对不会再喝奶茶的……”

    看着在他面前胡吃海喝的二人组,不知怎得,惠一直以来焦躁不安的心情忽然镇静了许多。

    惠打算再找家入小姐看一看,不过她也是个 大忙人,等惠再见到她已经是一周之后了,他的身体又发生了新的异变。

    这次家入硝子给他做了一遍彻底的全身检查,他这会儿正坐在诊疗室里,和家入硝子一起看阅片灯上他的背部照的CT光片。

    “从CT上不能完全看清你背部长的这四个小包里面到底是什么,但至少可以看见,这里面是有骨骼结构的,虽然相当细小,你看在这里、还有这里。”

    惠的眼睛眯了眯,跟着她指的地方胡乱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“可以考虑是寄生型的咒灵,虽然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感到它的任何气息。你现在的身体真的没有任何不适吗,即使你的体重已经下降到了2.2kg?”

    “相反,我觉得跟比前一阵子比起来感觉好多了。”

   家入硝子叹了口气,“只能等五条回来了,也许只有他的六眼知道这究竟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惠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一瞬间楞怔了下。

    “你还没有告诉他吗?”

    惠摇头,“没必要打扰他。”

    惠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深夜,他一进门就埋头倒在床上,明明没做什么,与家入硝子对话之后他却感觉到无比地疲惫。惠在床上慢慢蜷起身体,反手摸到自己后背的凸起,之前一直没有感觉的死物,这会儿却忽然之间产生了痛觉,这种筋骨拉扯的感觉,让惠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小时候的生长痛。

    惠想自己还是太过软弱,只要一想到五条悟,自己构建了这么多天的心理堡垒便一瞬间瓦解。从事情不对劲的第一天起,惠就想暂时遗忘这个人的存在,好让自己更坚强一点。即使五条悟是无所不能的英雄,那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英雄,他没有义务总是救助自己,自己也不想成为这种义务。

    但是没有办法啊,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,连影子也变得沉默。惠在心里飞速掠过自己十五年来的浅薄人生,竟一时想不起除了五条悟以外他还能在心中默念哪个人的名字。

    惠想,也许这就是无可救药。

    五条悟是接到家入硝子的短信提前赶回来的,他回到学校后最先找到家入硝子,听完了她对惠作的整个病情分析。

    “我没做任何夸张地说,现在的他轻如一只小鸟。”也许是看他的脸色有些沉重,她最后还开了个玩笑。

    “放心吧,既然我回来了,你还怕惠能飞走不成?”五条悟表面积笑道,尽管他们对彼此的笑话都不感到好笑。

    “对了,校长叫你有空去他办公室一趟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五条悟跟她挥别。

    五条悟远远就看见了在路上晃悠的三人组,他决定吓他们一跳,从他们的背后突然出现——

    “我—回—来—了!我可爱的学生们是不是都想死我了?”

    虎杖好好地把惊喜写在了脸上,野蔷薇显然惊吓更多,惠和往常一样,不动声色。

    五条悟嘻嘻一笑,两根手指拎起惠的衣领,就像小孩子拎购物袋的手法,把袋子拎得晃来晃去,“听家入说了我还不信,没想到是真的哎,惠你现在就等于一罐大瓶可乐,超级便携!”

    说到这个,虎杖和野蔷薇突然兴奋起来,“老师,我们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虎杖把惠从腋下举起来,喊道:“呼啦呼啦拉面!”

    惠的身体真的在风中摇摆出了像拉面一样柔软劲道的感觉,野蔷薇在一边狂笑,看惠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,应该是已经被这两人折腾到彻底放弃抵抗了,他赶紧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。

    “所以怎么样,五条老师?”虎杖把惠放下来后问。

    “什么怎么样?”五条悟歪头问。

    “伏黑身上的怪状啊,这个该怎么治好?”

    “没问题,交给我吧。”五条悟掀起眼罩一角,伸出一根大拇指,指向自己,总之十分耍帅。

    偏偏就是有人捧场,“不愧是五条老师,真可靠啊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这到底是什么?”惠在一旁默默理好衣服,问他。

    五条悟定睛看了他一会儿,惠的目光与他短暂地相接后又马上移到别处,五条被他逗笑,大掌落下把他的海胆头压扁,手掌下的惠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看不清楚。

    “校长有事找我,等我回来再告诉你。”他把孩子的发型揉得稀碎,然后潇洒地插兜离开。

    五条悟盯招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,他还不适应惠的新重量,感觉好像并没有抓住什么。

    惠第一次在他手上这么轻,抓住他也许就和抓住一只氢气球一样,五条悟还从来没有抓过氢气球。他与氢气球距离最近的一次,气球从他的头顶飘过,慢慢地升上天空,他没有伸手去抓住它。那大概是惠还在上小学的事,因为他印象中惠还穿着小学校服,那时的他去看望伏黑姐弟的次数并不多,那次只是很偶然地,碰见了放学回家的惠。

    惠的手腕上系了一只氢气球,大概是学校里的老师给发的,很普通的一只亮蓝色氢气球。惠一个人走在小巷子里,每次踏步都要把手腕小小地甩一下,气球在他头顶活泼地跳舞。

    五条悟看见了一个腼腆的孩子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耍着神气,他想要是这会儿自己突然叫惠一声,那惠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玩。于是他在后面悄悄跟着惠,他还看见惠的嘴里在断断续续地哼着儿歌,他就这么一路跟着,直到惠快走到了家门口,系气球的细线忽然从惠的手边断开。气球朝他这里悠悠飘过来,惠回头便发现了他,他的手就这么插在兜里,氢气球在他的背后升上天空。

    他走过去,惠的目光还是落在飘远的气球上,“五条先生好。”小孩子等他走过来了才打招呼。

   “哎呀!你的气球飞走了,刚刚为什么不叫我抓住它?还是说你不会以为就算自己不开口我也会帮你抓住它吧?”他故意这么说,就想看看这小子的故作老成的脸皱成苦瓜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样子。

    惠眼睛眨了一下,收回目光的时候已经熟练地换上一副与己无关的脸色了,“没什么,那只不过是一个气球而已,五条先生。”

    “五条老师?五条君?五条!你有在听我说话吗?”校长叹气道。

    “抱歉,我刚才只是在思考。”

    “是吗?说说看你刚才在思考了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思考你的问题——你想听听我对自己的学生的看法是吧?”

    “没错,如今咒术界的形式是前所未有的严峻,我问你,在我们的学生中,你认为有谁能作为未来开创新局面的支柱,担负起这份重任?”

    五条悟撑着下巴道:“三年级的秤、二年级的乙骨、还有一年级的悠仁,他们都是能成长为比肩我的咒术师。”

    “看来你对你的学生相当抱有期望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当然。”

    “恕我多问一句,伏黑惠怎么样呢?”

    “唉?”

    “伏黑惠为什么不在这份名单里?他是你的第一个学生,也是你最花心思的一个学生了吧?”

    “惠的天赋没得说,”五条悟摸了下自己的鼻子,笑了,“但这孩子心性上还差得远呢。”

    从五条悟的回答中,他察觉到了一丝违和,他问五条悟:“你这是不是有些狡猾了?”

    五条悟奇怪道:“这怎么说?”

    “你之前回答我的时候,对学生用的是将来式,提到惠却只说现在式?”

    五条悟“欸”了一声,“是吗?我都没注意到。那我补充上来好了,惠的未来也能成为和我一样优秀的咒术师,这样可以了吧?”

    “你好像说得很不情愿似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?更年期到了?”

    “那我直接问了,你有没有觉得你对伏  黑惠过保护了?”此话一出,就像投入的石子打破了表面平静的水面,校长顶着面前的压力继续说下去,“你唯独对伏黑惠的评价这么保守,究竟是你跟他从小接触而对他的个性过于了解,还是说其实这是你个人的想法,你不想把他放到最前面?”

    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说道:“我在十年前就已经是最强了。”

    “?”

    “直到现在这个烂透了的咒术界依然没有任何改变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呢?”

    “所以惠可以不用成为最强,因为我已经是最强了。”五条悟摊手道,“我成为最强其实就这么点意义所在。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像是一个负责任的老师会说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是私情。你还要问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算了吧,就到这里。”

    五条悟离开校长室后,来到了惠的房间,房门上了锁,他敲了敲门,叫惠的名字,等了一会儿,里面没有回应,他想了想对里面说道:“惠,我直接进来了哦。”

    他直接拿出房间的钥匙打开了门。

    一阵冷风吹进来,房里的窗户敞开着,惠背靠着窗台坐在上面。房里没有开灯,但五条悟看得清楚,惠穿了一件薄薄的T恤,背后的东西穿破T恤终于伸展了出来,是两对类昆虫的膜质翅。从惠的身体里长出的细长骨刺作为主干翅脉,翅脉连络的柔软翅膜上则分布着细密的神经和微血管,以至于翅膀整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肉粉色,五条悟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血液是怎样在其中缓慢流动的。它们还未完全舒展,尚沾着新生的潮湿水汽,以半低垂的姿态皱缩在一起,并随着惠的呼吸微微地翕动。

    惠的手抓在窗沿上,半个身体荡在晚风中,惠静静地看着他,两个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。风擦走了惠翅脉间的水汽,抖开了粘连的翅膜,现在他准备好了,即将投入风的怀抱之中。

    五条悟走近惠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屏住了呼吸,像是害怕惊动到什么。

    惠问他:“这是什么,五条老师?”

    五条悟在他面前解下眼罩 ,他那双湛蓝色的迷人眼睛里盈满了真挚的爱怜,他的语气还从未有过这么温柔,都仿佛能从中听出一种谋杀幼鹿似的不忍来。

    “这是诅咒。”

    五条悟伸手。

    “来我这里,惠,我帮你拔除它。”

    五条悟此时的心里没有一丝犹豫,因为他知道,惠一定会走向自己。

    五条悟伸手,便看见一头幼鹿怀着无比清澈无比纯净的目光朝着他走来,它翠绿的眼底诉说着对自己全然的信任,幼鹿仰起了它那细长的脖颈,仿佛已经原谅了之后会发生的一切,它自愿伸进了猎人的高悬已久的绞索之中——

    然后五条悟收紧了那条绳索,幼鹿在他的禁锢下惊惶逃窜。

    绞死一头幼鹿需要很大力气,你首先得按住它发狂蹬动的四肢,接着将你的全身重量压在它的身体之上,这时你躺在散发着高热的鹿身上,可以感觉到底下疯狂奔涌的脉搏像发动机一样震颤,倒计时一样的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快,好像下一秒就要爆炸,最后,收紧你的绳子,用劲,一直用劲,一直勒进它的身体里面……好了,现在它是你的了。

    五条悟从第一眼便知道没有咒术能将惠背后的东西拔除,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,将这个新生的器官从惠的体内彻底剥离。

五条悟抚摸上惠的后背,新生的翅膀十分柔软,宛如在触摸一张薄薄的婴儿皮,惠在他手下不自觉地轻颤,五条悟的另一只手按住惠的头颅,低头在他的耳后说道:“忍一下,惠,很快就好。”

    五条悟按在惠的头上的手始终温柔,同时,他的另一只手开始毫无保留地施力,直到底下传出一声细微的断裂声。他攥紧的手心里逸出一股腥甜的血气,五条悟把手里揉碎成一团的垃圾扔到一边,在地板上甩出一串粘黏的残液。

    惠咬死了嘴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,但他的身体触电般地朝后仰去,五条悟也跟着他倒在地上,按住他因痛楚而情不自禁开始挣扎的四肢。然而他另一只手上的工作丝毫没有受到干扰,每折断一根膜翅,惠的身体便猛烈地从地上弹起,他失控流泪、胃痉挛干呕、强直性抽搐,然而这些都没有办法用反转术式治愈,五条悟只能死死地压住他,他拍打着惠的脸颊,试图拉回他逐渐失神的视线。

    “惠!看着我,惠!还差一点,一切就都会结束了,我保证,马上就不会痛了,老师向你保证!”五条悟抵着惠的额头说道,短短几分钟,惠的全身都被冷汗浸透,五条悟的身上也跟着湿透了。

    “接下来我要把它从你的体内完全拔出来,你忍耐一下,我保证会很快,真的很快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惠看着五条悟的眼睛,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,他有时候会害怕这双眼睛,就像现在,他被这双眼睛彻底得包裹住了,完全动弹不了。这是多漂亮的一双眼睛,里面的蓝色是那样地透彻,却又包含了森罗万象,而他是三千万年前不幸陷入的一粒飞蠓,从此永久凝固在了这块多米尼加蓝珀当中。

    五条悟顺着折断的翅根,剖开其下连着的皮肉,他的手指钻进惠的血肉里,他摸到了惠的胛骨,再往前一点,就是惠的心脏的位置,他有那么短暂的千分之一秒,为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不正常地兴奋了起来。

    里面的翅骨已经和胛骨完美地融为一体,就如同惠体内生来如此的一块结构,惠正在经历一场骨肉分离的解剖仪式,五条悟硬生生地将它们全部挖了出来,最后再覆盖上他的反转术式。

    一切都结束了,两个人就像两条搁浅的鱼一样躺在地上,他们方才经历了一番脱水后的垂死挣扎,最终只剩下躺在一起进行最后的呼吸的力气。

    五条悟的手还搭在惠的背上,他让惠趴在自己身上,顺着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抚他依然在颤抖的身体。

    “没问题了,你看,一切都好了,惠。”

    惠身体紧缩着靠在他身上,远远望去,仿佛一只被剪掉羽翼的蝴蝶。他逐渐从濒死的呼吸中缓了过来,拽了下五条悟的手指,问:“这到底是什么,五条老师?”

    五条悟睁着眼,对着窗外的冰冷的月光失神了一会儿,而后看着惠的眼睛,分开他额前的碎发。

    “我说了,这是诅咒,惠。”

    五条悟亲吻在他的额头道。

    然而,惠不是在问他刚得到又失去的这双翅膀。

    五条悟也不是在回答他对惠这一切所作所为的根原。

    惠背后的伤口被五条悟的反转术式抹去,过了几天,连浅淡的伤痕也彻底找不着了,再过些时日,大家都逐渐遗忘了有这么件事,一切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,惠的世界回到了正常的轨道。

    过了不久,在一次任务中,惠和虎杖野蔷薇他们分开,他被迫面对一个特级咒灵,它很强,不是他一个能应付的级别。

    咒灵对惠纠缠不休,惠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,惠也并不知道这个咒灵还有同伙,他的任务就是彻底抹杀伏黑惠。

    “你不止这种程度吧?伏黑惠,我知道你还有一招,就是那个,把那个放出来你才能杀死我,不然你只能被我杀死。”

    “哦呀,我好像忘了,你放出了那个一样会死,所以你是不是怕了?伏黑惠。”

    如果是以往的自己,现在的确已经开启那一招了,惠冷静地想,但现在的自己似乎有了些微妙的不同。

    具体是什么不同自己也说不清,但惠就是觉得,他对自己的死亡又多在乎了一些。

如果可以,他不希望自己最后因为面前这种渣滓而死,而是为了某些更值得的东西。

    此前惠认为死都是无意义的,所以他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——什么才是值得的死亡?

    惠又想,像我这样的人世上一大把,依然平庸地苟活于世,世间的不平等太多,才让真正善良的人蒙受厄运,所以,要去为了真正有价值的人而开创美好世界,这样为之死亡才是值得的。

    所以他不会轻易再向死亡妥协,因为他现在开始奢求的是有意义的死亡。

    五条悟赶来救援的时候发现惠已经自己解决了咒灵,虽然他弄自己得浑身是血,但至少还是全须全尾还在大喘气,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之外了。

    他看着惠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又倒在地上,在附近找了块平整的断石坐下,等着他再爬起来。

    等惠一瘸一拐地朝着他走过来时,五条悟向他张开了怀抱,说道:“干得不错,惠,老师奖励你一个抱抱。”

    惠的头很晕,他很想现在就干脆地倒下,但见了五条悟这副模样之后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会儿。

   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从背后打在惠身上,惠忽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发痒,这次,他还来不及回忆起这似曾相识的感觉,新生的翅芽转瞬间就从他的身体里破土而出,一刹那,两对崭新的膜翅就撕破了他后背的衣服完整地展出体外,在镀金的朝阳下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但此时惠无暇顾及自己的背后。一瞬间,惠在眼前看见了远比自己的背后更为荒诞的景象,这景象对于惠来说过于惊骇,在他的世界中或许称之为天崩地裂也不为过,惠不知道该怎么去相信这景象,以为是自己恍然生出了错觉——

    从五条悟掀开的眼罩下,惠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了绝望。

    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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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惠的翅膀,若说是诅咒,便是我给了他的——他的留恋愈少,灵魂便愈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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